陸海初五夜裡回到桂城。
今天一大早，家裡就迎來一位特殊的客人，
“書記過年好。我一早散步，看到您家裡亮著燈，估計是您回來了。”
馮兆祥滿臉堆笑，透著刻意。
“過年好過年！快請坐！”
“沒想到馮書記來的這麼早！你看，我這才吃早飯！”
陸海放下喝了一半的粥碗，笑著從餐廳大步走過來。
馮兆祥從冀省調任江省，屁股沒坐熱就搞事情。結果惹的王書記親自到桂城，一大批人被處理。
因為顧忌影響，當時並沒有追究馮兆祥的領導責任。
但事實上，作為紀委書記，馮兆祥在常委會中，幾乎失去了全部話語權。
處境之尷尬，甚至不如李濟同和馬勇。
李濟同是立足未穩，需要一個過程。
表麵上有吳家支持，背地裡有在玉山經營多年的地方勢力支持。假以時日，未必不能翻身。
馬勇因為立場搖擺，丟掉了兼任的公安廳廳長職務，權力大大縮水。
但政法委這一塊，依然牢牢抓在手裡。
陸海似乎也沒有繼續難為他的意思，一些重要場合，偶爾會抬一抬他。
有這個風向標，馬勇至少不會淪落到牆倒眾人推的地步。
安安穩穩乾到退休，平安著陸，應該沒問題。
相比之下，三個缺乏話語權的常委中，馮兆祥的處境最艱難。
王書記發威，上麵原本支持馮兆祥的人立刻偃旗息鼓，絕口不提當初的承諾。
省紀委內部，四個副書記動作不斷。讓沒有紀檢工作經驗的馮兆祥很難直接插手具體案子。
副書記這樣的態度，下麵各處室自然緊跟自己的頂頭上司。
可以說，馮兆祥現在除了自己的司機和秘書，在紀委誰也指揮不動。
即便如此，馮兆祥依舊沒有徹底死心。
主動放低姿態找周嚴和解，是他自救的第一步。
目前來看，效果還是有一點。
至少傳聞中睚眥必報的周嚴，後續沒有主動找他麻煩。
春節假期，馮兆祥隻在家待了兩天，就趕去帝都活動。
幾乎掏空家底，說儘好話，但效果甚微。
王書記的家宴，在帝都某些圈子流傳甚廣。
初三家宴結束，初四就有兩位大佬親自前往王家，足見這場“家宴”的分量。
這種時候，得罪過王書記的馮兆祥，眾人避之不及。
幫忙是不可能。看在“禮物”的份上，安慰幾句，說些不痛不癢，來日方長的屁話，就算很給麵子。
這一下，馮兆祥徹底認清現實。
再不當機立斷，等待自己的，就是下一次省委班子調整時，自己出局。
最好的結果，大概就是去偏遠省份做個閒職。
認清現實的馮兆祥連夜趕回桂城。
自救！無論成不成，也要試一試。
麵子，隻有在台上才有用。
在台下，就隻有看臉子的份。
“書記，今天除了給您拜年，還有就是來向書記做個檢討，承認錯誤！”
閒聊幾句客套話，馮兆祥咬咬牙，直接點題。
陸海不動聲色，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久經官場，這樣的情況，陸海見過很多。
雖然馮兆祥這個級彆的乾部，如此不加掩飾的直白，有點罕見，不過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我來江省時間短，又急於打開局麵......”
馮兆祥頓了一下，看到陸海伸手去端茶杯，心裡咯噔一下。
端茶送客當然不至於。但這種細微的動作，意味著陸海對自己的開場白沒什麼興趣。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所謂急於求成雲雲，接下來必然要說“在沒有深入了解的情況下，草率.....”
套話加廢話，在陸海麵前，低級的不能再低級。
“受了某些人的挑唆，在周嚴同誌的問題上，犯了嚴重錯誤！”
馮兆祥話鋒一轉，直接認慫。
陸海端起茶杯。
“這是我老父親給的小葉苦丁。入口極苦，但回味有甘，馮書記嘗嘗。”
“好的好的！”
馮兆祥對陸海這句語帶雙關的話，一時琢磨不透。
連忙順著陸海的話端起茶杯喝茶，緩解尷尬。
“人都有犯錯的時候。領導乾部在工作中犯錯，也是很正常的。”
“隻要不是原則性錯誤，沒有造成嚴重後果。大部分錯誤，可以當做教訓，甚至成為動力。”
“你說呢，兆祥同誌？”
前麵是廢話，但馮書記變成了兆祥同誌。
“是的是的。謝謝書記！”
話說到這，雙方的態度基本明確。
馮兆祥要投靠，陸海表示可以。
接下來，就是“投名狀！”。
雲山霧罩，故作高深的打機鋒，那是基層縣處級乾部最喜歡做的。
到了陸海他們這個層次，沒時間也沒精力搞那一套。
所有的算盤都在心裡。事到臨頭，點到為止。簡單到也許隻需要一個表情，就解決問題。
“書記，這是我的檢討。您有時間，指正一下！”
馮兆祥從口袋裡拿出兩張疊在一起的信紙，恭敬的擺在陸海麵前。
這當然不會是支票，更不會是什麼檢討。
這是馮兆祥的投名狀，是他的誠意。
官場規矩，寧坐在屎上，不落在紙上。
落筆有痕，這就是日後的證據和把柄。
馮兆祥這一手，有誠意到連陸海都微微一怔。
“兆祥書記，也不用這樣。”
陸海微微一笑。隨手拿起一本書，壓在那兩張紙上。
“爸......”
陸嘉琪拿著手機從自己房間出來。先和馮兆祥打過招呼，眼睛卻看著陸海。
“怎麼了，有事？”
“周嚴說一會兒來拜年，問你方不方便。”
陸嘉琪眨著眼睛。
陸海哭笑不得。
自小在陸家長大，陸嘉琪再有個性，對迎來送往的規矩也是很懂的。
這樣的場合特意跑來說周嚴要拜年，明顯就是故意的。
陸海不爽，又無可奈何。
女兒一年到頭也不在家住幾天，難得過年回來，到今天還沒張羅著要走，已經讓陸海夫婦喜出望外。
這點小小的不規矩，自然不能計較。
周嚴這混蛋！這是通過自己女兒之口，表示來談的不是公事。
不是公事，又一定要和自己這個書記談。
不用問，那就一定是大麻煩。
“哼！讓他來吧！告訴他，說好的拜年，不許說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