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載著毛利小五郎回到事務所時,天色已經變得很陰沉了,四周的街道也顯得更加寂靜無聲。
木下佑鬥踩下刹車,汽車沉悶地停住,車尾的紅燈在有些幽暗的無人街道上亮起。
他轉頭看向睡得很沉的毛利小五郎:“毛利先生,事務所到了。”
“走了,柯南!”
毛利小五郎打了一個哈欠,他下意識地伸了一個懶腰,餘光掃向後視鏡——
汽車的後座上現在空無一人。
注意到毛利小五郎的目光看向後座,木下佑鬥立刻清了清嗓子。
他按照事先和服部平次編好的理由做出解釋:
“啊,毛利先生,是這樣的,平次局長交代過了,柯南君今晚會跟他一起去……”
“那個臭小子……”
毛利小五郎略微嘟囔了幾句,但他並未多問什麼,隻是無所謂地打了個哈欠,然後隨意地拉開車門。
“總之,麻煩你把我送回來了。”
關上車門,毛利小五郎走到另一邊,他看向因為他的動作而搖下車窗的司機,拍了拍車頂。
“平次那小子明天會把他送回來,是這樣沒錯吧?”
木下佑鬥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而毛利小五郎也沒有多為難他,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木下佑鬥回了一禮,啟動了發動機,車子緩緩駛離。
黑色的車身逐漸隱沒在已經開始飄落的雨滴中,最後,那紅色的尾燈也消失在了街口的轉角處。
毛利小五郎抬頭看向陰沉的天空,他掃了一眼事務所的二樓——
事務所裡沒有絲毫光亮,窗戶上的藍色玻璃,隻反射出街燈所映出的兩個昏黃的白點。
不過這次,毛利小五郎望向天空的時間久了一些,因為一絲涼意飄落在了他的額頭上。
一種比冰冷的雨幕更加冰涼的感覺。
抬起手,毛利小五郎接住那片雪花,他呼出一口白氣。
“開始下雪了……嗎?”
畢竟——【吞口重彥謀殺案】發生在一個雪天。
不過,服部平次和柯南來說,現在關鍵不在這件事上。
他們兩個,已經悄悄溜進了杯戶飯店的更衣間,然後就麵對著空蕩蕩的男士服飾間,皺起了眉頭。
“隻剩下女士的禮服了嗎?”服部平次低聲喃喃道,他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這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因為【曆史慣性】裡的灰原哀現在不在現場,這讓時間線前後的連貫性出現了一點問題。
“幸好,平次可以勉強頂上灰原哀在這個‘案件’裡的助手位置。”
“而既然‘我’會在這次案件裡發現白乾酒的秘密,同樣也會變大一次的話……”
“我知道了。”
林升明白柯南想要怎麼做了。
“通過選擇性地加強【曆史慣性】來讓【故事時間線】和宇宙認為一切正常嗎?”
麵對著【工藤新一】提出的意見,林升將麵前本就複雜的時序發展圖,修改得更加複雜了一些。
“那麼琴酒需要把誰錯認為雪莉?是我通知紅子來做,還是讓園子來頂替一下?”
“這樣做不行,故事的末尾不能一模一樣,”柯南補充道,“而且貝爾摩德不是已經認出來柯南,就是【工藤新一】了嗎?”
“讓克麗絲·溫亞德用巧合給他們提供一點幫助,如果還不夠的話……”
於是,最終的結果就是這樣:
服部平次就和柯南在衣帽間裡默契地互相對視一眼,然後雙雙堅定眼神——
這件事雙方誰也不會往外說。
不過這一切林升都看在眼裡,他微微一笑,將自己看到的這一幕有趣的畫麵“記錄”下來。
然後,他的思緒瞬間飄回到當前的情形,身上的CYZ效應,延伸向手裡緊握著的“鎖鏈”。
——也就是“星見塔案”。
林升已經發現了毛利蘭的舉動了,現在他要借助毛利蘭的“幸運”來做一件事情。
在被困在這裡後,越往後的時間節點,他便越難乾涉,或者說,付出和收獲便越不成比例。
林升想要試試看能不能把多餘的CYZ效應,借著這個機會在現在就交給聯盟。
畢竟,他的力量又增長了,雖然隻增加了三分之一,但如果全送出去,也足夠讓聯盟現在手裡的冗餘翻上幾番。
這是他最後的“波紋”了。
……
不同於在街角吹來的寒風裡溜進追思會,試圖找到“皮斯克”到底是誰的柯南和平次。
阿笠博士家現在卻顯得異常溫暖、舒適。
在天氣變得略有些陰沉的時候,博士就把屋子裡的燈都打開了。
而在看到天氣預報所播出的降溫預警後,屋子裡空調便隨著遙控器的聲音開始工作,送出一陣溫熱的風。
燈火通明而溫馨舒適的小屋,讓外界肆虐的風聲,在透過玻璃傳到屋內後甚至聽起來像是一曲溫馨的搖籃曲。
“叮——”
隨著微波爐的一聲脆響,阿笠博士戴著手套,將重新熱好的糕點拿出來擺在客廳的桌子上。
“元太!步美!光彥!”
阿笠博士就看向那些正圍在滑板和幾個自己的“發明”麵前的孩子們,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
“過來吃點糕點嘍!這可是小蘭姐姐做的哦!”
“來啦!”趴在地毯上的孩子們立刻站起來,他們就帶著那種歡樂的笑聲,打鬨著跑向沙發。
不同於元太已經將目光牢牢鎖定在桌子上的糕點,光彥不經意間看了一眼窗外,然後他喊起來:
“欸!步美你快看,下雪了耶!”
步美看向窗外,確實是下雪了。
甚至,隻是這麼一小會,雪花已經下的很大了。
步美能看到,街邊的路燈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花,那些堆在燈光上的潔白雪層,因為燈光的熱量融化而又凍結,閃著晶瑩的光亮。
還沒等堆雪人的想法從步美的腦海裡升起,一個有些含糊的大嗓門就響起來。
小島元太已經往嘴裡塞了兩塊柏餅,他伸手拿向第三塊糕點,“太好了!那我們明天可以打雪仗了。”
阿笠博士有些無奈地囑咐了元太一句:“元太,你記得給步美和光彥他們留幾塊。”
然後他將一盤糕點推到毛利蘭麵前,“小蘭,你也吃點點心吧。”
阿笠博士站起身,走向那扇半掩著的落地窗,他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外麵的情況,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的神情。
“雪看起來下得很大呢……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露營嗎?”
“放心吧,博士。”
毛利蘭看向已經開始商討是一個先堆一個大雪人還是先打雪仗的孩子們,她笑了笑,安慰道:
“天氣預報不是說,今天晚上雪就會停嗎?”
“不過我們可能要多準備幾件厚衣服了,而且還要帶——”毛利蘭的話突然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頭看向阿笠博士,臉上就閃過一絲慌亂和恐慌的神情。
剛剛,她心中那種不安的預警又突然響起來了!
“小蘭?”阿笠博士轉過頭來,“還要帶些什麼?”
“啊!”在阿笠博士轉過頭來的一瞬間,毛利蘭猛地低下頭,她的聲音有些不複剛剛的平靜。
“還需要帶些雪鏟之類的裝備吧……”
她的,
毛利蘭站起來,她臉上閃過幾分猶豫,目光仿佛在某種無形的壓力下變得遊移不定。
她沒有看向阿笠博士,而是望著那條通往工具間的走廊,然後輕輕開口道:
“所以博士,能拜托你去找找看,有沒有這些設備嗎?”
博士撓了撓腦袋,語氣中帶著些許疑惑:“現在嗎?”
隨著毛利蘭輕輕點頭,在她的堅持下,阿笠博士的身影消失在了客廳裡——
他要去前往工具間嘗試找找看,有沒有小蘭提到的東西。
而毛利蘭卻顯得好像更加不安了。
她目光裡那些擔憂和緊張的情緒,甚至在博士離開後越積越厚。
——內心的警報還是沒有停止。
毛利蘭走到三個正嘰嘰喳喳地討論明天露營活動的孩子們麵前,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而溫和。
“步美,元太,光彥,你們玩雪的道具可要自己拿哦——”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而且,阿笠博士的工具間裡可是有很多道具的。”
很快,孩子們就在毛利蘭所描繪的那個“充滿了各種神秘道具的工具間”的吸引下,一溜煙地跑向通往工具間的走廊。
“阿笠博士!我們來幫你拿東西啦!”
孩子們歡快的聲音,在現在空蕩蕩的客廳裡回蕩,好像要給這個溫馨的空間注入更多的活力。
但隨著他們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毛利蘭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蒼白。
她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眼裡就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亂。
“怎麼會這樣……””她低聲自語,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焦慮。
內心的慌亂幾乎讓她無法呼吸,那種從未有過的焦急感讓她的心跳加速,連帶著思緒都開始亂成一團——
她現在明明已經遠離了身邊任何一個人了!
她一邊與自己內心的聲音對抗,一邊竭力想要壓抑住那股無形的壓力——那個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量。
她就與內心的預警進行爭辯:“我已經做不到泄密了,我周圍什麼人都沒有!”
沒有任何人回應她,客廳裡一片寂靜,隻有窗外的寒風呼嘯著,帶來刺骨的寒意。
那些風聲就像死神不斷向著她靠近的腳步聲,雖然她知道自己要被取走並非是生命,而是記憶。
“不……不要慌亂,小蘭,冷靜,”她不斷在心裡提醒自己,“仔細想想,你到底做了什麼。”
她強迫自己深呼吸,開始回憶,努力尋找那根線索,試圖找到讓她心跳加速、情緒失控的原因。
可她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錯,甚至沒有任何暴露的跡象。
甚至,回望了一眼走廊的動靜後,毛利蘭立刻就跑到阿笠博士家的大門前。
——警報依舊持續。
毛利蘭將手搭在門把手上。
——警報依舊持續。
眼中閃過一絲淚光,她推開門,外麵的寒風立刻撲麵而來,然後,毛利蘭向外邁出了一步。
——警報依舊持續。
就在毛利蘭思考要不要試著跑出院子的時候,走廊的儘頭,響起孩子們拿著雪鏟互相打鬨的聲音,以及阿笠博士那帶著擔憂的囑咐。
毛利蘭猛地回過神來,幾乎是衝回到客廳,強迫自己恢複平靜,裝作剛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坐回沙發上。
而阿笠博士,就拖著一個大大的箱子,出現在毛利蘭的麵前。
“元太!你們注意安全!”
而在阿笠博士讓孩子們把明天要去露營的東西放回箱子裡後,很快,少年偵探團的孩子們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
他們開始激烈地議論剛剛在工具間裡看到的東西,開始討論明天應該怎麼使用這些“玩具”。
毛利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試著將目光瞥向阿笠博士,“阿笠博士,你知道柯南——”
心頭那道無形的警報立刻達到了一個峰值,毛利蘭立刻轉變話題,嘗試轉移博士的注意力。
她開始和阿笠博士聊起來關於柯南上學的事情,然後順著今天早上柯南提到的露營這件事,往下聊天。
她的話語流暢,語氣自然,然而她的內心現在已經死死地沉了下去。
她已經確信,剛剛內心升起的預警,實際上和現在她所做出的舉動無關了。
兩道預警不是同一道。
那道剛剛響起的預警,如同一個水鐘一樣,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響亮。
它隻是在向自己傳遞一個再明確不過的消息,毛利蘭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感覺到這一點——
明天,她將忘記一個她曾經得到的真相。
明天,自己就會忘記“柯南就是新一”這個事實。
對於步美來說,她就敏銳地覺察到現在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的小蘭姐姐有些悲傷。
眼神中帶著一絲關切,她跑到毛利蘭的身邊,帶著元太和光彥兩個人好奇的目光一起湊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小蘭姐姐?”
“沒什麼,”毛利蘭勉強笑了笑,“我隻是在想……”
毛利蘭隨便用一個理由敷衍過三個孩子。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毛利蘭便開始思考,她在心裡告訴自己:
“現在才六點整,小蘭,你可以解決這件事情的。”
心底的那個警報,到現在依舊沒有停止。
……
而對於毛利小五郎來說。
他就一個人孤零零地爬上階梯,打開大門,然後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事務所。
果然,小蘭還沒有回家。
這一切都好像似曾相識。
不過這一次沒有夕陽的餘光了,隻有陰沉的天色透過窗簾的縫隙侵入室內,讓事務所陷入一片黑暗。
毛利小五郎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
於是他熟練地摸索著開燈的開關,然後“啪”的一聲,潔白的燈光照亮了事務所。
從冰箱裡拿出一盒便當放在桌子上,毛利小五郎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氣,他不由得嘟噥了一句。
“小蘭怎麼搞的,現在還沒有回來嗎?”
毛利小五郎的眼神中透出一絲不滿,他拿起電話,撥通了阿笠博士家的號碼。
在毛利蘭就因為內心的預警而愈加不安時,客廳裡頓時響起了一陣電話鈴聲。
“摩西摩西,這裡是阿笠博士。”
阿笠博士接過電話,緊接著,電話那頭的聲音讓博士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看向他的小蘭。
“啊!小蘭她說她明天會跟著我們一起去米花町西郊露營,畢竟我一直不太擅長照顧孩子,所以就請她過來幫忙……”
阿笠博士一邊說,一邊把電話遞給了站在他旁邊的毛利蘭。
“啊,小蘭她好像有話要說。”
毛利小五郎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爸爸,柯南在你身邊嗎?他的同學都很想和他明天一起去打雪仗呢!”
毛利小五郎愣了愣,稍微停頓後,他便一字不拉地將剛剛那名司機告訴他的理由轉述了一遍。
“這樣啊……”
對於毛利蘭來說,她緊接著就聽到自己爸爸又開始大大咧咧地吹噓自己今天的事跡。
但這一次她沒有打斷小五郎,而是仔細地聽著,嘗試將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到心裡。
“小蘭,你知道嗎?”
“今天在殯儀館裡我可是破獲了一起大案的,我跟你說啊,當時那個叫做金川的家夥……”
“總之,最後那個家夥承認了在米花町西郊……”
毛利小五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停下話語,腦海裡回憶起阿笠博士剛剛告訴他關於露營的事情。
“你們明天去米花町西郊的話……”
毛利小五郎的語氣裡就帶上了一絲不確定和猶豫,“那邊今晚警方會行動,明天可能會封路,如果你要去……”
就在這一刻,一道激光般的直覺在毛利蘭腦海裡閃過。
她下意識地感到,這個訊息與她將要遺忘掉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真相”有關。
但現在她腦海裡亂糟糟的,一時間心中湧現的千頭萬緒,讓毛利蘭找不到一個重點。
她隻是下意識地回應,然後下意識地掛斷電話。
而在電話掛斷的那一刻,事務所這邊也重新歸於寂靜。
毛利小五郎重新坐回椅子,他將那本服部平次今天中午交給自己的禮物——那本案件集,攤到桌子上打開。
桌麵上的燈光照在那些案件的頁麵上,毛利小五郎點燃一根煙,煙霧繚繞中,他看向那些案件的目光,很快就從案件集上移開。
然後他的目光又下意識地移向了窗外,就好像整間屋子裡,任何出現在眼前的事物都刺眼一樣。
但現在,窗外那暗淡的昏黃燈光也同樣刺眼。
最後,他不耐煩地從抽屜裡翻出一罐啤酒,隨意地打開,喝了一口,然後將目光移回道案件集上。
“嗯,一定是我沒有進入狀態的原因,畢竟,我是‘沉睡的名偵探’嘛!”
他醉醺醺地嘟囔著,仿佛在自嘲,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
對於宮野誌保,不,對於灰原哀來說。
她前往米花町西郊的路途,就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而嚴峻了許多。
就像現在,在做了那個關於雪夜的古怪夢境後,她就醒來了。
灰原哀是被凍醒的。
她的呼吸在空氣中凝結成一團團白霧,身體被雪夜的森林裡那冰冷的氣息刺痛。
在寒冷中,她不得不將背包裡所有的衣服都翻出來套在身上,她手裡緊緊地攥著那個盒子。
裝有APTX-4869的盒子所指出的位置,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
星見塔的名字雖然被隱去了,但是上麵的變成了一個經緯度的坐標。
不過現在對她來說,事情變得更加糟糕了。
因為沒有了那星見塔塔頂的紅色指示燈。
甚至,在厚實雲層的遮掩下也沒有月光,因此,現在灰原哀就迷失在這片黑暗的森林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