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瑪縣到烏城，烏伊公路雖然路況比鄉間公路要好不少，路上的車也少，但吉普車也需要走兩個小時。

好在坐在車裡的人都不暈車，哪怕杜春芳這種經常不出門的老太太，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也能看著窗外的風景，沒有什麼不舒服的。

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李娟和李強兩個並沒有光顧著看外麵的風景，一路上主要幫著顧曉霞照顧著明明昊昊，逗兩個孩子開心，扶著兩個小家夥彆碰著摔著。

可細心了。

嗯，這兩個孩子不錯，呆會兒一定要好好獎勵一下！

車子開到北庭的時候停了一下，李龍讓大家下車休息一會兒，活動活動，然後繼續前進。

車子直接開到了烏城動物園，因為這邊有老人小孩，所以李龍並沒有把人留下來去接八一招待所那邊的其他人。李龍已經給大哥說了路線，他們會坐公交車過來的。

周末，動物園門口很熱鬨，不僅有過來遊玩的人，而且還有許多小攤販在這裡擺著攤子賣著東西，還有一些攤子是玩的，比如轉圈抽獎——不是後世那麼精巧的，就是用紙箱子的紙板裁出方形，畫上圓圈，再從圓心往外劃線區分獎品的格子，中間有個指針，手可以撥動，轉到哪個區就在哪個區裡有獎。

幾個小孩在那裡玩著，李娟和李強兩個都挺好奇的，隻是兩個人幫著顧曉霞看著明明昊昊，都沒有過去。

李龍聽到那邊老板喊著動靜，一毛錢轉一次，最大的獎品是兩個，可以選一個玩具布娃娃，可以選一個塑料水槍。

最小的獎品是一個玻璃珠子，就是彈子跳棋的那種，當然，也有一個區域是空獎。

李龍一看就明白過來，這玩意兒是可以作弊的。

那個指針是用鐵片做的，轉的時候非常絲滑，顯然是軸部進行了加工處理，隻需要在這個紙板子下麵放一個吸鐵石，想讓指針轉到哪裡，就把吸鐵石放在哪裡好了。

這個轉盤下麵是個小桌子，小小的桌子竟然還有桌布把四麵掩住，攤主坐在桌後麵，兩隻手總有一隻放下去，沒搗鬼才怪！

攤主也挺機伶，時不時的讓一個小孩轉到玻璃珠子那裡，顯示著中獎狀態，又或者和最大的獎隻差半個格子，吸引著小孩們大呼小叫的不停加錢。

片刻功夫，李龍就看到有個小孩抽了十次，最終拿了三個玻璃珠子失望的離開了。

李娟倒是沒啥，李強不停的往那邊看著，顯然是非常想玩。

還有攤子上擺著糖葫蘆，有賣名信片的，還有自行車上挑著一張大紙，上麵貼著許多的照片，顯然這位是給遊客照像的。

李龍掃了一眼發現照片裡有不少的動物，猴子出鏡最多，然後還有老虎、鶴、雕、狼、馬鹿等動物。

看來這位照相的是能進入到動物園裡麵給人照的，挺不錯。

因為要等人，李龍乾脆一手一個抱起明明昊昊，要帶著李娟和李強去玩一玩——他還看到有賣古董的，以銅錢為主。

八五年啊，這時候賣銅錢？

好吧，也可能烏城這邊，已經有了這股子風頭。

“你們去轉吧，我在車裡坐坐就行，這麼多人，看著頭暈。”杜春芳不想轉，就想坐在車裡，不知道是感覺車裡安全還是從車裡往外看著方便。

“那你帶著他們去，我帶著老娘和孩子坐在車裡。”顧曉霞說道。

“不用不用，我抱著明明昊昊，你看這倆可喜歡看這些人了。”李龍搖搖頭，“老娘坐車裡沒事，吉普車放這裡，沒人敢動。”

這年頭，雖然已經有私家車了，但還是極少數。吉普車不光是車子，還是身份的象征，這時候哪怕有點歪心思的人，也是不敢動這個車子的——前兩年的動靜太大，烏城這邊比石城、瑪縣那邊動靜大多了，有些大院子弟都被影響到了——彆以為烏城沒大院，這邊駐紮著一個大區呢。

“不用管我，明明他媽，你們轉你們的，彆管我。”杜春芳擺擺手，“坐車裡多舒服，我就愛坐在車裡看。呆會兒看動物的時候我再跟著你們進去，你們現在去玩你們的。”

既然杜春芳說了，顧曉霞也就不再堅持——其實她也不是很想著和杜春芳一起坐在車裡，畢竟沒什麼話題。如果是梁月梅在車裡，那她絕對願意。自小受梁月梅照顧，至少能說在一起——

在顧曉霞的心目中，梁月梅反倒更像是婆婆。

杜春芳進到車裡，李龍把車窗打開，讓她靠著門往外看，自己則抱著明明昊昊，然後帶著李娟李強去玩。

顧曉霞原想著抱一個孩子分擔一下，但李龍沒讓。明明昊昊這時候雖然隻一歲，但說實話挺重的了，營養不缺，有近十公斤，還是自己抱著吧。

他人高馬大，胳膊長又有力氣，抱著兩個孩子跟玩似的。

這時候剛才那一撥玩轉盤的孩子已經被大人領著進動物園了，李龍他們這過來，攤主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主要還是李娟李強兩個雖然左看右看，一副沒怎麼見過世麵的樣子，但身上穿的，腳下蹬的可都不是便宜貨，身上肯定有錢。

就是他們了！

李龍他們四個往攤子跟前一圍，其他人便沒聚攏過來，看彆的攤子了。

“娟，強強，玩的話，你們兩個，一個轉完另外一個轉，一個人轉十次，怎麼樣？”

“我不玩！我就看看！”李娟突然開口，“強強，你也就玩兩次行了。剛才我都看到，那三個娃子轉了十幾次，還有那個丫頭轉了五次，最多就轉個玻璃彈子。”

李娟的主意很正，她一開口，就相當於給李娟和李強的行動定了性。

攤主一聽這生意要黃，立刻說道：

“不會不會，我給你說，這個轉針是有幾率的，你看看我轉一下，”他伸手就撥弄了一下那個指針，指針轉了七八圈，停下來的時候指到了一個角度，那裡麵寫著“沙包”一個。

“你看吧，轉出來就有東西，運氣好了，還能轉到玩具槍、洋娃娃，你不喜歡嗎？”

說完攤主就把一隻手放了下去，另外一隻手示意著李強：“你看看，這玩具水槍可好玩了，今天我已經讓彆人轉走兩個了，這是最後一個，你要不轉，後麵有人轉走，就不歸你了。你想想啊，一毛錢能轉個水槍，這水槍在商場裡賣一塊五呢！”

凡人都有賭性，大人小孩不例外。不過李強還是扭頭看了看李龍，想看看他的反應。

“玩玩玩，可以玩。”李龍笑著說道，“你們玩，我掏錢。”

李強興奮的立刻蹲下去，準備開始撥動那個指針。

其實李娟也想玩，隻是她更理性一些。現在李龍說他們可以玩，李娟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蹲了下去。

顧曉霞小聲說道：

“這個……是不是有啥機關？不好中吧？”

“沒事，你看我的。”李龍抱著孩子往攤主那裡湊了湊，蹲下來，小聲說道：

“老板，商量一下吧。”

“啥事？”那個攤主看李龍人高馬大的，立刻就警惕起來。

“我呢，掏兩塊錢讓他們兩個轉。”李龍說道，“你呢，彆搞小動作，當然，最好讓他們兩個一個人轉中一個娃娃或者玩具槍，這樣咱們都相安無事，怎麼樣？”

攤主聽李龍這麼說，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卻又鎮定下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這個全憑運氣，能不能轉中看你的孩子手氣怎麼樣了，怎麼能讓我說呢？你說對吧？”

“要我說當然是對的，但是如果是你說那就不好說了。”李龍的聲音壓的挺低，語氣也正常，但聽到攤主耳朵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我給你說啊，你的右手規矩一點兒，把那塊吸鐵石往邊上放，或者往有獎的地方放一下，咱們就啥事也沒有。如果你呢，和先前對付那幾個小孩一樣，你信不信我現在喊一嗓子，掏了你的攤子，讓你在這裡擺不成？”

“你……你胡說啥呢？”那個攤主有點慌了。

“我的意思你應該聽清楚了，我不揭穿你，你也彆搗鬼。我就想著我這兩個孩子開開心心的，怎麼樣？”

李龍的目光又瞄了一下那個攤主的手，攤主手像是被電打一下縮了回來，手攥的緊緊的。

李龍看那攤主還不太情願，知道自己的威懾可能不夠，主要是抱著兩個孩子，明顯就顯得弱一些，他站起來，一腳踩向路邊的一塊磚頭，那磚頭直接被踩成了兩截！

攤主頓時就慫了。

這貨厲害啊！

“中了中了！”這時候李強突然喊了一聲，“叔，你看，我轉中玩具槍了！”

“嘿，運氣真好！”李龍笑著說，“來來來，娟你也轉轉。強強，有個玩具槍就行了啊。”

“好好好！”李強竟然也能克製住自己，挪到一邊，看著那個攤主。

攤主麵露苦澀，雖然有些不想給，但這時候又有人圍了過來，他不情不願的從邊上取過一把塑料玩具水槍遞給了李強。

在李龍看來，這玩具水槍最多值個一塊錢，如果在產地批發可能就幾毛錢。

但這時候烏城的小商品批發城還沒出現，可能在商場裡出售，這玩意兒也得一塊多錢吧。

李強接過手槍，開心極了，當時就要找水接著玩，讓顧曉霞給按住了。

“看到沒有，我侄子這一嗓子給你引來多少人？我的提議不虧的。”李龍又小聲提醒了那個攤主一句。

果然，四周不少人聽到了李強的喊聲，一些小孩看到李強真拿到的水槍，立刻就圍了過來。

李娟已經開始轉了，那個攤主猶豫了一下，還真就沒有再做手腳。

李娟運氣也不錯，轉了兩回，第一回是個沙包，第二回就是轉到了洋娃娃（水槍）的位置。

她也激動的叫了起來。

攤主在李龍目光的逼近下，給李娟遞過來一個洋娃娃，顧曉霞掏出錢來，李龍說道：

“給他兩塊吧，剩下的咱們不轉了。”

攤主覺得還行，勉強回本，不算虧。

雖然和原本的預期不一樣，但至少這個人真沒再掀攤子。

顧曉霞雖然有所不解，但李龍的話她還是聽的。

帶著兩個孩子起來，這裡立刻就被其他孩子給包圍了。

先前看有孩子沒轉中東西，其他人自然就擔心攤主搞鬼，現在明明兩個人都拿到了東西，還是三件，這附近的小孩們自然就覺得這攤子能轉出東西來。

“不要擠不要擠，一個個來，先交錢後轉啊！先交錢後轉！”

李娟和李強兩個拿著自己的玩具，開心的笑著。

“人多，你們彆走散了，既然已經轉中東西了，那就往車邊靠，那裡附近的樹下有水龍頭，李強你可以接水了。”顧曉霞招呼著兩個孩子。

李龍抱著自家孩子，顧曉霞就自覺的負責起李娟和李強來。當過老師的就是不一樣，語氣一上來，兩個孩子乖乖聽話。

李龍抱著孩子不方便，便也轉著看著，隻是不好買東西。他想了想說：

“曉霞，你給娟十塊錢，然後看著強強接水去；我帶著娟去買糖葫蘆，咋樣？”

“行。”顧曉霞自然是沒意見的。既然出來了，那肯定是要好好玩玩的。縣城幾乎沒見過賣糖葫蘆的，彆說李娟李強了，就是顧曉霞也有點想吃。

賣糖葫蘆的這時候還沒那麼製式，就是一個大草把子，上麵插著二三十串糖葫蘆，看著像是串的山楂，也不知道這山楂咋保存到這個時候的。

“糖葫蘆咋賣的？”李龍走到跟前，問著那個中年人。

“五毛一根。”那個人剛才看到了李龍在轉針攤子上的情況，現在說話很客氣。

“五毛，不便宜啊。”李龍說道。現在冰棍漲價了，零賣一毛一根，娃娃頭雪糕三毛一根，這糖葫蘆算價可真不便宜。

“主要是原料不好找。”攤主急忙解釋，“我這用的山楂，咱們這邊很少見的，這東西是從口裡人運過來的，算運費可不少！”

行吧，這時候能吃個甜食真就不容易——除了糖。像糖葫蘆這種，李龍猜測李娟和李強就隻在書中看到過。

“買十根。”李龍說道，“能便宜不？”

“那……”攤主沒想到李龍買的還真不少，想了想說，“那就四毛一根來算，不能再少了。”

“行。”李龍笑笑，講價本身就是試探性質的，不降價自己也會買的。

李娟一手拿五根，找回來的六塊錢讓攤主塞到了李龍的兜裡。李娟興奮的往回跑：

“吃糖葫蘆嘍！”

嘿，這清脆的嗓音，給這個賣糖葫蘆的也招來不少客人。

“慢點慢點，彆摔著了！”顧曉霞看李娟手裡拿著糖葫蘆跑著回來，急忙喊著。

“嬸子，摔不著，嘻嘻。”李娟笑著跑到顧曉霞跟前，把一把糖葫蘆遞到她麵前：“給，你吃！”

“先給你奶奶去。”顧曉霞小聲說道，“她在車裡坐著哩。”

“都有都有。”李龍抱著孩子過來說道，“明明昊昊吃不了，其他人都有。”

李強正拿著塑料水槍玩的歡，一看到李娟手裡的糖葫蘆，覺得水槍也不是那麼好玩了，立刻就湊了過來。

“給。”李娟扭頭看了李龍一眼，見李龍笑著，就把糖葫蘆往李強麵前一遞：“你拿一根。”

“嗯，我就吃一個！”李強堅定的點點頭。

杜春芳不想要，不過李娟很堅決，硬是給奶奶塞了一個糖葫蘆，其實她清楚，奶奶也喜歡吃糖呢，有時候會悄悄的拿一塊水果糖含嘴裡半天，品嘗著甜味兒。

李龍還想著要不要再逛逛的時候，李建國他們已經到了。李娟立刻就拿著糖葫蘆跑了過去，一個個發過來。

大人們都挺矜持，拒絕著。李娟已經把發糖葫蘆的事情當成了自己的任務，硬是每個人塞了一根。

於是，這些人就跟一個旅行團揮小旗一樣，一個人拿著一個糖葫蘆，彆說，還挺不錯。

“這山楂的啊，還真難得。”李建國吃了一個，嘗了嘗說道，“這多少年沒吃了……北疆能吃到山楂，真不容易！”

“那是，不產唄。”李青俠也拿著一根。

李龍心想，再等等吧，再等等，到時院子裡就能種了。這是為數不多的，能種在自家菜園子裡，且冬天不用埋的水果。

在自家院子裡種的結出來的山楂可比市麵上的那些要好吃多了。

人到齊，於是一起進動物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