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
陣陣悲戚的哭泣聲響起,空氣中彌漫著吹不散的血腥氣。
“文修,不要閉眼,一定要撐住,醫師快來了,醫師快來了!”
袁坤蹲坐在地,緊緊抱著孫兒袁文修的身軀,滿臉痛苦和交集。
不遠處,兒子袁天仲的屍體被一層白布蓋住。
說是屍體,實則是一灘殘碎成糊狀的血肉!
當袁坤趕來的時候,兒子袁天仲已經死了,是被敵人用一種極端殘暴的手段殺害。
可他顧不得悲痛和憤怒,因為孫子袁文修也已快沒命!
小家夥才五歲,聰明善良,從小就立下誌向,要努力修為,長大斬妖除魔。
可現在,小家夥被凶手一腳踹在腹部,遭受致命重創,已奄奄一息。
“都怪爺爺,都怪爺爺沒能照顧好你們……”
袁坤喃喃,濁淚橫流,滿臉的痛苦。
以前的他,是天河學府九長老,以性情剛烈豪邁著稱,視生死如無物。
可此刻的他,卻瀕臨崩潰,痛不欲生!
“爺爺,我快撐不住了……”
懷中傳出孫兒虛弱稚嫩的聲音。
袁坤一對眼睛充血,傾儘全身修為去為孫兒療傷。
可孫兒那漸漸冰冷發僵的軀體,卻讓袁坤心都沉入穀底。
敵人出手太狠,直接擊毀了孫兒的性命本源!
“孩子,你……你還有什麼願望麼,跟爺爺說說,爺爺一定幫你做到!”
“爺爺……”
這一刻,孫兒袁文修忽地撐起精神,艱難地抬起頭,盯著袁坤,喃喃道,“爺爺,孫兒以後再不能給您捶背了……”
聲音就此沉寂。
孫兒死了,臨死還惦念著為自己捶背……
袁坤崩潰了,雙臂緊緊抱住孫兒,淚流滿麵,身軀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文修!文修你怎麼了?把我兒子還回來!還回來!”
兒媳婦王氏瘋狂般衝過來。
她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不顧一切地搶奪袁坤懷中的兒子。
“天仲沒了……文修也沒了……”
袁坤失魂落魄,隻緊緊抱著孫兒,不肯放手。
“都怪你,若不是你幫陸家出頭,我夫君怎麼會死?我兒子又怎麼會死?”
王氏憤怒尖叫,已失去理智,對著袁坤破口大罵,“都怪你,是你害死了他們,是你——!”
“都怪我?”
袁坤腦袋嗡的一聲,眼前發黑,張嘴咳出一大口血來。
“是啊……都怪我——!”
袁坤癱坐在地,心死如灰。
兒子死了。
孫兒死了。
一連串的變故,帶給袁坤的打擊之沉重,已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遠處一座樓閣頂部。
將這一幕幕儘收眼底,魏遜不禁笑道:“你看,不殺袁坤,才更有意思。”
一側,城主田博雄連忙點頭,“袁坤投靠陸家,甘心給陸夜當狗,活該有這種下場!”
頓了頓,田博雄笑道,“接下來,天河郡城都該清楚,誰站在陸家那邊,誰就將眾叛親離,牽累自家親友!”
“錯了!”
魏遜皺眉,“我做事一向講究,陸夜殺了我的手下碧秀,我才一報還一報,給他的手下一點小小的教訓!”
如此殘暴血腥的報複,竟然隻算得上“一點小小的教訓”?
田博雄心中一顫,陪笑道:“公子說的對!”
魏遜笑問道:“你不妨猜猜,袁坤會不會後悔投靠陸夜,又會不會仇恨陸夜?”
田博雄道:“會!我甚至敢斷定,經此一事,那些和陸家走得近的人,都會躲得遠遠的!”
“我早說了,殺人最無趣,這樣玩才更有意思。”
魏遜長長伸了個懶腰,眼神玩味道,“你把我說的這句話記下來,用血水寫在袁家大門上。”
“記住,當陸夜抵達時,我要讓他一眼就清清楚楚地看到!”
田博雄連忙道:“遵命!”
“暝叔,我們走。”
魏遜轉身而去。
被他稱作“暝叔”的,是一個身影枯瘦,膚色慘白的光頭男子。
默默地跟在魏遜身後離開,亦步亦趨。
田博雄如釋重負,這才發現衣襟被冷汗浸透。
“那個‘暝叔’究竟是何方神聖,氣息簡直太可怕!”
“嗬,這一下有熱鬨可看了,陸夜就是背靠謝淩秋,這次在春獵中也必死無疑!”
田博雄心中喃喃。
……
天光刺眼。
比天光更刺眼的,是用鮮血塗抹在袁家大門上的一句話:
“殺人最無趣,這樣玩才更有意思!”
鮮血淋漓。
陸夜抬眼凝視著這一行血字,沉默了半晌,才抿了抿唇,走進袁家大門。
他來晚了。
當抵達時,就看到袁坤之子袁天仲的屍體蓋在一塊白布之下。
兒媳王氏和袁家的親友跪地痛哭。
袁坤則猶自緊緊抱著孫兒袁文修的屍體,像一座泥塑石像。
這位性情剛烈豪邁的老人,麵容枯槁,眼神空洞,像丟了魂魄,一動不動。
潦草淩亂的須發沾著乾涸的血漬和淚痕,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無聲的淒苦、絕望和痛苦。
當看到這一幕,陸夜指尖止不住顫抖,心生壓不住的暴戾嗜殺情緒。
幽邃的眸子深處,有沸騰般的怒火在翻湧。
“小子,你隻需在學府專心修煉,其他的事統統不必理會!”
“隻要你出息了,老子臉上也添光彩!”
耳畔仿佛又響起當年在天河學府修行時,袁坤教習的諄諄叮囑。
而前些天,在大鬨天河學府時,隻有袁坤教習不顧一切為自己挺身而出!
甚至,還曾幫自己解決方秀和陸琢這兩個叛族之輩!
可現在……
因為自己的緣故,卻讓袁坤教習的家人遭受這樣的毒害!
“殺人最無趣,這樣玩才更有意思麼……”
陸夜心中不斷重複這句話。
心中的恨意和殺機則沸騰如燃,快要抑製不住。
“阿夜,冷靜!”
耳畔響起大哥陸霄擔憂的聲音。
陸夜抿了抿唇,道,“大哥,我沒事。”
他徑自走到袁坤麵前,屈膝跪地,聲音低沉嘶啞:
“教習,此事因我而起,這筆血仇,我來報!”
一字字,決絕如鐵。
少年玄衣佩刀,跪在天光之下,叩首於老人麵前。
陸霄看著這一幕,眼眶發紅,心中很難受。
“與你何乾?”
癱坐在地的袁坤像終於回過神般,搖頭道,“殺害我兒孫的,不是你!若說怪罪,也該怪我!”
說到這,袁坤猛地發怒,大喝道,“陸夜,莫要跪在那,給老子站起來!”
聲色俱厲,陸夜卻不為所動。
“我陸夜從小到大百無禁忌,活到現在,不敬天地,不拜鬼神,但……”
“教習視我如子侄,我視教習如長輩,這一次,我必須跪!”
聲音響起時,陸夜三次叩首在地。
袁坤嘴唇囁喏,老淚縱橫。
他終於把懷中緊緊抱著的孫兒放在一側木板上,蓋上一層白布。
而後把陸夜扶起,沉聲道:“這次的凶手很危險,你千萬不能衝動!”
陸夜怔住,剛曆經痛失兒孫的打擊,老人卻還在為自己擔心!
心中對凶手的怒火和恨意不減反增。
“陸夜,我夫君死了,兒子也死了,歸根到底,是我們一家遭受了你的牽累。”
忽地,袁坤的兒媳王氏走來。
她哭腫的眼睛,盯著陸夜,“你認不認?”
袁坤眉頭皺起,正欲說什麼,就被陸夜攔住。
“認!”
陸夜不假思索給出明確答複。
王氏道:“在我兒出生時,夫君曾封藏了一壇酒,說當我兒踏足修行路那天,才會把這壇酒打開喝掉。”
“我希望,陸少能夠滅殺凶手,當那一天來臨時,我會親自打開這壇酒,告慰夫君在天之靈!”
陸夜神色複雜。
他哪會聽不出,王氏這麼說,隻是想表明態度,哪怕失去了夫君和孩子,她也不恨自己?
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希望自己能為其夫君和孩子報仇!
“好!”
陸夜雙手抱拳。
這一次,王氏屈膝跪地,叩首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