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彌兒·艾森又做夢了。

夢裡她在家族領地那座既是堡壘又是住宅的輝煌建築群裡，無憂無慮地小跑。

作為戰爭家族的一員，她不穿裙子那種華而不實的東西，而是身著定製的作戰服。

她穿梭在陽光撒下，被合金為骨，大理石包裹的廊柱切割得光陰深淺的走廊，跑到種植著藥材的花園，一路溜達到林間。

這些已經存在上百年的林木，據說是大崩潰前人之領的古老殖民者種下的一種名為榕樹的舊地球植物。

它經過基因調試，可以無限製生長，一棵樹就能變成一片森林。

愛彌兒分不清哪個是氣根哪個是真根，每一棵都粗壯，皮膚粗糙又趴著苔蘚，有不知名的飛蟲嗡嗡飛舞。

盛夏的光暈與高溫被榕樹擋住，留下一片清爽濕潤的陰影，愛彌兒靠著氣根坐下，腳踝被野草剮蹭得癢癢的，遠處是母親在風中有些扭曲的呼喚：

“愛彌兒……”

看到母親撐著欄杆的身影，愛彌兒露出甜甜的笑容。

“愛彌兒！”

聲音在耳邊響起，把睡夢裡的愛彌兒吵醒，她茫然地睜開眼，哪裡還有什麼庭院，陽光，母親更是沒有蹤影。

眼前隻有金屬壁艙，如氣根一樣密密麻麻又蜿蜒看不到儘頭的管線，以及一群麵容憂鬱複雜的家族私兵。

記憶慢慢從剛睡醒的大腦深處浮現，愛彌兒這才想起來，自己自小生長的家族堡壘，早已在炮擊中變成廢墟。那片由一株榕樹生長而成的小樹林，更是早早便化為火海。

樁樁件件，她在穿梭機裡看得分明。

愛彌兒想哭，但戰爭主母的教育又禁止讓她在家族成員和外人麵前流淚，她眼眶紅著，揪著自己的腿肉忍住，抬頭看向聲音來源。

是楚天闊，一名胸腔和肺經過機械化改造的十四團高級社員，正用關切的眼神看著自己，甚至掏出手電和隨身的醫療設備做簡單檢查。

愛彌兒乖巧地接受楚天闊檢查，看著楚天闊敞開的衣領下通向胸脯的縫隙。

從縫隙裡看到的不是女生飽滿的胸脯，而是兩塊碳纖維擋板。沒有任何旖旎，有的隻是無限殺機。

愛彌兒還記得穿梭機飛行途中，遇到一夥其他家族的艦載機追兵，要求穿梭機停下，此時穿梭機忙於突破大氣層，爭分奪秒不能跟艦載機浪費時間。

是楚天闊打開機艙門，探出半個身子撕開上衣，胸口擋板打開，射出兩發黃澄澄的微型納米酸蝕導彈，打出兩團膨脹翻滾的納米酸蝕霧，當場擊落一架，震懾住了其他艦載機。

穿梭機這才飛入太空，在小行星帶換成驅逐艦。

她被楚天闊的激進和瘋狂折服，自己也想過改造成全義體化戰士大殺四方的幻想。但碩果僅存的家族私兵和族員都嚴正勸諫自己，言說戰爭主母是絕對不能接受這種大概率會影響基因表達的手術的。

“得益於布朗家族的基因，您成年後可以接受神經鏈接手術，但其他手術就彆想了。”

“您應該學習伊莎貝拉·布朗，找個可靠的丈夫，聯手重建家族。而不是試圖單打獨鬥。”

“您是家族唯一一名模板人類，您千萬不能有失。”

這些話聽得愛彌兒耳朵都起繭子了。

伊莎貝拉·布朗，布朗家族，最近這兩個名字經常出現在家族私兵和十四團人嘴裡，她才知道原來自己身上也流著布朗家族的血脈。母親也並非自己的生母。

但那又怎樣？她還有一半血脈是艾森家族的，自己也一直接受艾森家族的教育，以艾森家族為榮，她是艾森家族未來的主人。

她比布朗、比艾森兩個姓氏的模板人類都優秀，她是兩者結合的最優產物，是同期競爭的勝利者。

完成檢查的楚天闊回收器械，對私兵們說：“我們即將進入超空間滑流，穿梭滑流還是有風險，激烈的顛簸很容易讓人摔傷。你們和愛彌兒最好進入休眠艙，十四團也一樣，除了必要的船員外，所有人都回船員宿舍去。”

“桌麵，艙室裡也不要留任何沒有物理固定的東西。”

提到滑流，家族族員們紛紛緊張起來，其中身份最高的迪克·艾森，正是威爾·艾森的大副，從戰場逃出來報信的他，早早便被安排了‘死亡’，領了新的任務——保護未來的戰爭主母。

他緊張地看著楚天闊：“超空間滑流何等危險，主母身份之金貴你也是知道的。她不但關乎艾森家族，也是十四團目前唯一的模板人類，還同時身負兩個家族的血脈！你們……你們竟然讓她如此冒險！？”

楚天闊微微皺眉，一副你說話就說話，口水彆噴我臉上的模樣：

“不然呢？我們隻有三條驅逐艦，全都裝著人和貨物，食物和燃料儲備不夠。這是緊急拉的，不是提前準備好的！”

“不搭乘超空間滑流，你是覺得我們怎麼能抵達目的地？愛彌兒失蹤的消息早就在霸主各家族傳遍了，你是想冒著被其他家族或者寰宇聯合抓到的風險，靠港補給嗎？”

楚天闊翻著白眼，心說怎麼可能讓你們靠港？在超空間裡，除了領航員和船長，沒人能知道咱們在哪兒。靠港立刻就會露餡兒好吧！

楚天闊的話雖然直白，卻是準確的，中肯的，可行的。

迪克心裡再不爽，也隻能照做，他蹲下來想安慰主母，但年紀小小的愛彌兒反而摸著他的頭，努力繃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迪克很辛苦呢，快去休息吧。”

曾眼睜睜看著威爾艦長赴死，又眼睜睜看著大主母和主母為家族殉葬掩護自己離開的迪克老淚縱橫，發誓這次不會拋下愛彌兒主母，他一定要陪主母走下去，直到生命儘頭。

嗤—噶！

休眠艙打開，從超空間滑流中一路睡過去的愛彌兒睜開眼，乾癢的喉嚨咳嗽在醒來後便咳嗽起來。

她扶著艙壁坐起來，便見楚天闊的手撕開稀釋的休眠煙，遞來一個水袋。

愛彌兒大口喝水小口吞咽，喝乾了整袋水才抬起頭，尋找迪克的身影：“我的副官呢？他還沒醒麼？”

“他死了。”楚天闊言簡意賅，見愛彌兒眯起眼睛，擔心這金貴的小孩兒有彆的想法，貼心地補充，“你的私兵也都死了，我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