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國的都城,尤為繁華。
寬闊的朱雀大街可容十駕馬車並行,兩側店鋪鱗次櫛比,飛簷鬥拱,雕梁畫棟。
綾羅綢緞、金銀玉器、異域香料的氣息混雜在初冬清冷的空氣中,形成一種奢靡而獨特的氣味。
行人摩肩接踵,衣著光鮮,小販的叫賣聲、車馬的軲轆聲、酒樓的絲竹聲彙成一片喧囂的海洋。
有著天下首富穆家的棠國都城,過真叫人大開眼界。
“棠京之盛,甲於天下。”穆尚雪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矜。
他今日換了一身更為華貴的墨紫色錦袍,領口袖緣繡著繁複的銀線流雲紋,腰懸玄鐵令牌,整個人貴氣逼人,與這繁華盛景融為一體。
顯然,這棠國的都城不單單隻是棠國京都這麼簡單。
更是穆家的門麵。
楚知熠收回目光,隻淡淡應了聲:“名不虛傳。”
馬車並未在喧囂的主街停留,而是拐入一條更為寬闊卻異常清靜的禦道。
道旁古樹參天,深綠的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隔絕了外界的嘈雜。
行不多時,一座氣勢恢宏的府邸便映入眼簾。
穆府。
朱漆大門高逾丈許,門環是兩隻猙獰的狴犴獸首。
門楣上懸著一塊巨大的金絲楠木匾額,上書兩個鐵畫銀鉤的大字——“穆府”,落款乃是禦筆親題。
馬車並未在正門停留,而是繞行至西側一處稍小但依舊氣派的角門。
門無聲開啟,馬車駛入,楚知熠眼前豁然開朗。
如果說城外的繁華是喧囂的盛宴,那麼穆府之內便是沉澱千年的富貴與權勢。
亭台樓閣,水榭回廊,處處透著匠心獨運。
奇石堆疊成嶙峋假山,引活水成溪,蜿蜒流淌,錦鯉成群。
寒冬時節,園中竟有數十株名品梅花傲然綻放,紅白相間,幽香浮動。
馬車最終在一處極為雅致的院落前停下。院名“聽雪軒”,院牆不高,可見裡麵幾叢修竹,幾株老梅,清幽異常。
“王爺暫且在此歇息。”穆尚雪下車,引楚知熠入內,“家主午後會在‘鬆濤堂’見你。”
聽雪軒內布置簡約卻不失格調,一應器物皆非凡品。
楚知熠拒絕了侍女的服侍,獨自在窗前坐下,看著窗外那極致的富貴與清雅交織,隻覺出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穆家的富貴,不同尋常。
穆家人,自然也不會一般。
午後,有小廝恭敬引路。
穿過數重院落,便見一片巨大的鬆林出現在眼前,林間鋪著平整的青石板路,通向深處一座古樸宏大的廳堂。
這便是鬆濤堂。
步入堂內,就見堂中陳設古拙大氣,紫檀木的桌椅泛著幽光。
主位之上,端坐著一位身著藏青色常服的老者。
麵容清臒,雙鬢微霜,正是穆家家主,穆康盛
“平陽王,遠道而來,辛苦了。”穆康盛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在空曠的廳堂內回蕩。
楚知熠上前幾步,依禮拱手:“晚輩楚知熠,見過穆家主。”
“不必多禮,坐。”穆康盛抬手示意下首的座位。
侍女奉上香茗,熱氣氤氳。
穆康盛端起茶杯,輕啜一口,竟真的如同閒話家常一般,問起了靖國的風物人情、北地的雪景、南疆的瘴氣。
語氣溫和,態度和藹,仿佛楚知熠真的隻是他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楚知熠心中警惕更甚。
他麵上不動聲色,有問必答,言辭得體,卻也在話語中不著痕跡地試探。
然而穆康盛如同最滑溜的遊魚,總能恰到好處地將話題引開。
關於虎衛,關於蕭衡,關於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關於穆家為何“請”他入京……所有楚知熠關心的問題,都被穆康盛四兩撥千斤地化解,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
無商不奸,在這一刻,倒是具象化起來。
半個時辰過去,談話依舊在雲山霧罩中進行。
穆康盛甚至興致勃勃地談起他新得的一幅前朝古畫,其意境如何深遠,筆法如何精妙。
楚知熠耐心地聽著,心中卻已明了:這隻老狐狸,根本就沒打算在今天透露任何實質性的東西。
這次見麵,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宣告——你已在我的掌控之中。
就在這時,一陣清朗帶笑的聲音從堂外傳來。
“家主,鴻雪求見!”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已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正是穆家二公子,穆鴻雪。
他臉上掛著熱情洋溢的笑容,眼神明亮,一進來就朝著楚知熠拱手:“王爺,好久不見!”
楚知熠起身還禮,“二公子依舊風采照人。”
穆鴻雪哈哈一笑,便是對著穆康盛一拱手,“不知家主可與王爺聊完了?”
穆康盛眉眼間也隱著笑,“怎麼?要人?”
穆鴻雪上前,一把攬住了楚知熠的肩膀,“王爺原來是客,穆家總得儘一番地主之誼不是?”
楚知熠淡漠地瞥了穆鴻雪一眼,沒作聲。
穆康盛倒是揮了揮手:“去吧,好好招待王爺。”
“得令!”穆鴻雪笑容更盛,不由分說地拉著楚知熠就往外走,“王爺,請!”
楚知熠看了一眼主位上依舊神色平和的穆康盛,心知這或許是另一個試探的開始。
當初在吉祥鎮,這穆鴻雪對家主的態度,可是要比今日恭敬些的。
是以,並未拒絕。
老狐狸這兒沒得手,或許,小狐狸會容易對付些。
穆鴻雪一路有說有笑,領著楚知熠來到了都城最負盛名的銷金窟——萬仙樓。
還未進門,絲竹管弦之聲夾雜著女子的嬌笑聲便已撲麵而來。
樓內暖氣熏人,異香浮動。
穆鴻雪顯然是這裡的常客,剛一露麵,便被一群鶯鶯燕燕圍住,嬌聲軟語地叫著“二公子”。
“都起來都起來,今日貴客在此!”穆鴻雪大笑著推開眾人,拉著楚知熠徑直上了三樓最豪華的雅間“攬月閣”。
閣內早已備好豐盛的酒席。
穆鴻雪一拍手,七八位身姿窈窕、容貌昳麗、穿著各色薄紗舞衣的女子便魚貫而入,瞬間將楚知熠左右圍住。
楚知熠的身子一下子就僵硬了起來,正襟危坐,眉宇間都透出了幾分不耐煩來。
見狀,穆鴻雪不由得一笑,“怎麼?怕我告訴念念?你放心,男人在外逢場作戲,再正常不過了!”
說罷,推了推身旁的美人,“這可是我的妹婿,將他伺候好了,本公子重重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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