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雨季,雨勢滂沱,下得沒完沒了。直至深夜也沒有停下的跡象。
陸夜一行人隻能在這座荒野破廟中過夜。
“奇怪,如此天賜良機,他們怎能忍得住不動手?”
陸夜心中不解。
他已經睡了一覺,精神抖擻地坐在火堆旁飲酒。
“在看什麼書?”
陸夜注意到,趙青正埋頭翻閱一本誌怪小說。
“縱橫書局最新推出的一本斬妖小說。”
趙青舔了舔唇,眼神曖昧,嘿嘿笑道,“不止內容精彩,還穿插有不少喜聞樂見的葷段子……一個字,絕!”
“陸少要不要品鑒一番?”
“彆!”
陸夜義正言辭拒絕,“我從小老實本分,修的還是童子功,看不得這些!”
趙青哦了一聲,繼續埋頭苦讀,心神明顯已沉浸其中。
陸夜沒有打擾。
大乾境內妖魔成患,天下各地到處分布著鬼魅魍魎。
自然地,關於修者斬妖除魔的事情,幾乎天天都在發生。
這些事跡傳出去後,或被說書人編撰為故事在市井坊間流傳。
或被商家印刷成誌怪小說,成為街頭巷尾爭相借閱的心頭好。
但故事終究是故事。
現實中,真正的斬妖除魔,要遠比故事更離譜,更荒誕,也更匪夷所思。
陸夜收起酒壺,盤膝而坐。
一身氣機悄然運轉《混洞九鍛經》的修煉秘法。
當初在天河學府修行,陸夜是人儘皆知的“卷王”。
可他真不是被逼的,而是天性如此。
癡迷修煉帶來的感受!
一如此刻,在這深夜大雨破廟中修煉,能夠清晰感悟天地氣息的細微變化,周身氣機與之契合共振,渾然有天人合一之感。
那種滋味,簡直讓陸夜不可自拔,忘乎所以。
“按照這般進度,不出七天,我這一身修為就能重修到引靈境第九重!”
陸夜暗道。
數天前,他自廢修為,修煉《混洞九鍛經》,修為可謂突飛猛進。
幾乎每天都有顯著進步!
可陸夜自己清楚,這隻是因為重新修煉的緣故罷了。
當修為恢複到引靈境第九重,修煉進度勢必會大不如前。
但陸夜已經很滿意。
昏睡那三年,等於在修煉上荒廢三年。
可這三年在域外戰場的磨煉,卻是一場堪稱顛覆人生的造化!
後半夜,大雨終於漸漸停息。
“這廝竟然還有心情修煉?”
當方北震帶著三名緝妖衛走進大殿,看到正在打坐的陸夜時,愈發感覺不對勁。
若非底氣十足,怎敢這般有恃無恐?
“方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悄然間,盤膝而坐的陸夜睜開眼皮,眸光發亮。
這些家夥終於按捺不住要動手了?
“陸少可千萬彆多想!”
方北震心中一緊,連忙解釋,“雨已經停了,距離天亮也已不足一個時辰,我們打算立刻啟程,前往鬆陽鎮!”
陸夜頓時失望,“我還以為今晚會發生一些什麼……”
方北震倒吸一口涼氣。
果然不出所料,陸夜這廝恐怕早就挖好坑,在等他們主動跳進去。
得虧自己忍住了!
“陸二少若不介意,咱們立刻就啟程?”
方北震穩了穩心神,笑著問詢。
從天河郡城出發到現在,都已快過去一天時間,追兵卻還未趕到。
這讓方北震終於確定,李寒山之前的謀劃發生了變故!
“那就走吧。”
陸夜長身而起。
方北震的小心謹慎,出乎他意料,也讓他有些掃興。
多好一個殺人滅口的機會!
怎麼就不好好把握?
不主動點,我怎麼送你們一場現世報?
很快,一行人收拾妥當,準備出發。
陸夜對趙青道:“待會趕路的時候,你那本小說借我批判一下。”
趙青一愣,說好老實人看不得這些,原來哥們你是裝的啊!
……
鬆陽鎮,河神廟。
“都是小老的女兒罪該萬死,不該觸怒河神老爺的手下!”
一個衣衫襤褸,麵容淒苦的枯瘦老頭,跪在地上。
“如今,小女已死,以性命抵罪,還請各位大人開恩,饒恕小老一命!”
砰!砰!砰!
老頭一邊哀求,一邊磕頭,額頭磕破淌血。
卑微、惶恐到骨子裡。
河神廟正殿內,方北震、趙青等緝妖司衙門的人都已落座。
隻有陸夜站在大殿內供奉的一座神像麵前,仔細打量。
神像足有三丈高,是一名身著青色蟒袍的男子,左手虛托一盞銅燈,右手持劍,腳踏石龜,威風凜凜。
這是“河神”赤尾蛇君化為人形的模樣,栩栩如生。
作為河神廟,鬆陽鎮百姓常年會前來燒香祈福,送上貢品。
看守河神廟的廟祝是個中年男子,名叫胡成。
他笑容諂媚,向眾人介紹道:
“方大人,你們也看到了,這次在鬆陽鎮發生的禍患,都是由那老東西的女兒引起!”
“他女兒名叫‘許蓁’,曾答應與河神‘赤尾蛇君’的手下成婚。”
“可在半個月前,許蓁卻突然變卦,和一名書生私奔,以至於激怒了河神的手下,這才釀成了鬆陽鎮那一場血案。”
“這可真的不能怪到河神大人身上!”
“另外,河神大人也已嚴厲懲罰了他那名手下,保證以後再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
“事情經過都已記錄在案,還請方大人明鑒!”
說著,胡成朝方北震恭敬作揖。
方北震扭頭問陸夜,“你怎麼看?”
陸夜隨口道:“他在侮辱我們的腦子。”
趙青深以為然道:“陸少說的不錯,為了一個女人,就殺了城中百姓近百人,誰信?”
“誰又看不出,那老頭是被逼迫在演戲?”
說著,趙青抬手一指胡成,眼神森然,“再不老實,休怪我們不客氣!”
胡成渾身一僵,轉身看向跪在那的老頭,厲聲道:“老許頭,我問你,我說的一切,可有半分虛假?”
“沒有!”
老頭顫抖著站起身,嘶聲道,“小老……小老保證,廟祝大人所說都是真的!”
趙青大喝道:“你拿什麼保證?”
“拿……拿小老這條賤命!”
老頭發出一聲壓抑憤恨的嘶吼,驀地一頭撞在身旁石柱上。
砰!
頭骨破裂,血水混雜腦漿飛灑。
骨瘦嶙峋的軀體,躺倒在地,襤褸破舊的衣衫被血染紅。
大殿頓時變得寂靜。
眾人皆怔住,沒人想到,會發生如此突兀的一幕。
陸夜猛地轉過身,看著躺在血泊中的老頭,幽邃的眼眸深處,隱隱有火光躍動。
“可憐老許頭,先是死了女兒,如今為證明河神大人清白,竟不惜自殺!”
廟祝胡成一聲長歎,“這一下,諸位大人可相信了?”
趙青臉色難看道:“他的死,分明是被你們逼的!”
“這位大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大殿一側的偏門中,忽地走出一個中年男子。
男子八字胡,膚色慘白,眼眸呈灰褐色,渾身透著一股陰冷寒氣。
這家夥是個妖物!
陸夜、方北震等人一眼就看出中年男子的底細。
這可是河神廟,一個妖物竟然敢堂而皇之出現了!
“我名焦清,乃河神大人的手下。”
麵對緝妖司眾人,中年男子依舊從容不迫。
他麵帶微笑,不疾不徐道:“聽聞各位前來鬆陽鎮查案,河神大人早已為各位準備了一份份厚禮。”
中年男子取出一個玉盒打開,露出其中一顆流光溢彩的寶珠。
“水雲靈珠!”
方北震眼眸發亮,驚訝道,“看品相,此寶起碼蘊養了三十年!”
焦清笑著奉承道:“大人好眼力,一語中的!這是河神大人的心意,還請笑納!”
“河神大人太客氣了,如此貴重的寶物,這……這怎麼好意思……”
方北震笑著推辭。
砰!
陸夜驀地上前,一腳踹翻焦清,拔刀而出,雪亮刀鋒直抵焦清咽喉處。
動作一氣嗬成。
原本捧在焦清手中的玉盒摔在地上,水雲靈珠滾落而出。
方北震等人皆措手不及,被陸夜的舉動驚到。
“你做什麼?”
焦清大怒,眸中爆綻血色妖光。
陸夜笑眯眯道:“我們五個人,你家河神大人就拿一顆水雲靈珠出來,是不是太小家子氣了?”
焦清咬牙切齒道:“方大人,您這位手下是不是也太放肆了?”
方北震乾咳一聲,勸道:“陸夜,此妖畢竟是赤尾蛇君手下,如今事情還未查清楚……”
噗!
陸夜手起刀落,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拋空而起。
焦清的無頭屍體隨之倒下,化作一隻渾身布滿灰青色鱗片的大魚。
“大人,咱們是來殺妖的,可不是來查案的。”
陸夜隨手抹掉刀身血水,慢條斯理道,“更何況,廟祝剛才不是說了,鬆陽鎮血案,的確是赤尾蛇君的手下所為?”
“完了,完了!河神大人一定會發怒的——!”
廟祝胡成尖叫,轉身逃往大殿外。
“助紂為虐,你也該殺!”
陸夜手腕轉動,又是一刀,削掉胡成腦袋,暴斃當場。
廟祝也死了!
“陸夜!”
方北震臉色奇差,氣急敗壞,“你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中!?”
趙青等四個緝妖衛皆心驚,都沒想到,陸夜下手這麼狠!
大殿中央處,赤尾蛇君神像的一對眼眸,悄然閃過一抹烏光。